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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法不仅只是混凝土建筑
Buddhism is not only a concrete architecture
作者:宗萨钦哲仁波切 发布时间:2013-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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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善巧布施
布施可能出错
布施有其责任,因为如何布施和布施的对象,会促成某种活动和结果。
我们大多数人受到一般佛教文化的影响,会个别供养与我们有关的僧众和喇嘛。当然这是很好而且具福德的行为,但是人性通常不可预测,所以可能无法总是达到这福德行为本身所期望的结果。
举例来说:一位喜马拉雅地区的出家僧来到台湾,弘扬其传承的教法。他获得了一点名声,也募集了一些基金供寺庙建筑之用。
他很可能印制一些小册子,上面有着传承的历史、建设地点的照片,最重要的是还有其传承的仁波且的照片。
当然,这主要是在于布施当时,施主与出家僧二者之间的沟通了解。如果施主说:“这些钱是要兴建最宏伟、最庄严、最令人赞叹的寺庙,并且要供奉最巨大的金铸佛像。”他将获得“寺院募款者”的新地位,可能还会在小区里赢得某种程度的尊重。
如果这位出家僧本性忠实又持戒严谨,当然这一切都不错。但是如果他无法抵挡俗行,那么情况会是,当寺庙扩大时,他的个人生活也一并改善。你会看到他戴新的金表、开新车、盖较大的房舍、送他的姊妹念国外名校;这些都会在当地引起羡慕。
很快地,民众开始议论:他带回的每一笔庞大的款项中,有多少部分留作私用?喇嘛的公众与私人角色模糊不清,这是旧西藏神权文化的弱点之一。有一天,当这位出家僧或喇嘛决定募款兴建闭关关房(因为这个寺院还没有关房),他可能会另外增加一套私人用的小房舍,一处供自己年老闭关的地方。到此,布施开始出现裂痕。
他的周遭,忌妒到处流布。少数僧众可能背离主寺,在他周围建立小小区,继而激发他人起而效尤;因为,你得到自己的屋舍与尊崇,却没有人检查你是否续守出家戒。
因此整个福德之环境开始出现反效果。一处原本应该是具足快乐的场所,现在成了竞争、野心、甚至小区中憎恨的催化剂;一处原本应该是寺院的福地,现在正滋长出冲突与分裂。
怎么这么多布施会出现如此的差错呢?
佛法不仅只是混凝土建筑
佛法不能只靠混凝土而生存下来。因此,我们真的需要盖更多宫殿式的寺院、学院和佛法建筑物吗?当然,我必须承认,直接或间接地,我自己也是此建筑文化的一分子。
然而我必须澄清、坦言,在我内心深处,我不是个建筑迷。记得在我造访新加坡、香港和中国大陆时,看到许多宏伟的寺庙里只剩三、四名僧侣。这是多么悲哀!真诚的、立意良善的布施行为,却不足以保全那里的佛教修行。
毕竟,修行与研读是我们供养佛教学院的首要原由,我们布施就是为了保存和护持佛教的修行与教法。即使我们现在拥有这些富丽堂皇的建筑物,建筑物本身不会开示或传授佛法;人和修行才会。
记住这一点是很重要的。你瞧,事情很简单:如果我们赞助修行,我们就鼓励了修行;如果我们赞助建造,我们就有了建筑师和建筑物,之后佛法修行与研读是否兴盛,则是另一个问题。
我们视出家僧侣如企管硕士吗?
许多出家僧侣生在非常艰困的贫穷农村地区,从他们的观点,募款以兴建一间大庙是对上师与传承的究竟供养。因此可以理解,兴建庙宇是他们对传承表达尊敬的最具体的方式,这本身是相当好的发心。
但是也有出家僧侣和喇嘛想要名位,想要被公认为是“募款最多、盖了最大的这个或那个的人”。当这种雄心壮志碰上泛亚文化的丰沃土壤,加上其好面子与重尊严的观念,“大”总是被认为是比较好,建筑文化的形势就因而建立。
大部分施主和僧众没有考虑到的问题是:接下来呢?
寺院要如何维持?要花多少钱来维护?谁来维护?出家众吗?维护寺院——这是出家僧侣的目的吗?结果通常是无心地创造出一个“企管硕士和尚”的阶级。他们被他们所盖的建筑物奴役着,永远在寻找各种方法来维持这混凝土;至少,这是他们对施主们的道德责任。
即使僧侣不是企管硕士,他们仍受到“市场”和“客户”需求的影响。只是,在佛法僧的环境里,我们不讨论产品或服务。我们讨论的是,以正确的培育和发心,来维续现存的修行传统。
培育出离心之道
我们都忘了,在现实层面一个非常真实的因素:出家僧侣不是企管硕士,他们通常并不知道如何维护这些发心良善的施主们所赠予的美好建筑礼物。你们大部分人已经亲眼见到,建筑物没多久即陷入缺乏修缮与维护不良的情况;这并不是因为僧侣这方发心不善。
只因为,僧侣接受训练以便修行,希望从痛苦与无常中解脱。他们不会把维护建筑物以对抗无常的攻击这件事放在心上。
佛陀时代,施主与僧伽的传统关系是基于我们现在所说的“良好的管理”与“透明化”。基于被认可的佛法原则,在家居士护持僧伽和修行人,这同时也成为一股约束僧伽的力量。
僧众方面,则是自在地研读、修行、给予启发与开示,因此这是一种相互的依存与协助。遍三藏之内,找不到“建筑物是传统延续的必须品”这样的说法。
任何形式的建筑,譬如楼宇或雕像,不仅只是佛教的身份象征,更有忆念佛的用意——这里的佛是指对修持教法的专注。对于名望和地位,我们已有整个轮回来表述,不需要一所宗教学院来彰显。
藏人与华人只爱盖
我不是说兴建不好,只是想指出狂热建造的一些事实与结果。佛曾说:“兴建精舍、花园与佛堂以供养诸佛菩萨,其福德不可限量。”他又说:“听闻、思维教法,得福更多;一弹指瞬间的禅定,功德更胜。”因此,记得这一点也是非常重要。
事实上,不论佛法教师怎么说,兴建佛像、佛堂与寺院的热情是不会中断的。即使在我的朋友及同僚圈中,这也是一项要务。那些没有佛堂的,想要一间佛堂;已经有的,想要一间大一点的;那些有间大佛堂的,想要一间最大的。因此永远不会停止。
尤其是,施主们正也有同样的想法。
事实上,我确定你们大多数人也曾接触过一些僧众和喇嘛,他们以我的名义募款兴建一些什么。有许多甚至在小册子上印有我的照片,表示该计划有我的加持。就某方面来说,那是事实。我怎能对一个发善心、跑来跟我说想要盖一座佛塔以利益所有众生的人说“不”?
不过,如果我有机会表达我的选择,如果任何施主会把我的选择放在心上,那么我会敦嘱他们,支助鼓励真正修持与研读佛法的计划。
寺院禅修的声音是什么?一个现代公案
看看那些喜马拉雅地区的佛法建筑,特别是那些由台湾、香港与华侨信众捐资兴建的,难道还不够吗?如果施主还宁可捐助某些具体有形的东西,倒不如供养维护和改善现存的设施,并附带条件必得有人在修行与研读。
我们常说,施主与行者的关联持续到同坛共成就;这是假设有人在修行与研读。无论设计得多么庄严超凡的建筑物,也只是提供一种环境,我们同时也需要鼓励确实的修行。
至于我,已透过钦哲基金会的活动,表达我对佛法修持与研读的看法。如果你检视基金会的各种计划,你会发现,他们是针对弘扬解脱道所需要的智慧资粮。
基金会募得的款项,没有任何一分钱用于建设,当然也没有任何一分钱用在我身上。因为我们依赖内行的义工所致力的护持体系,使得管理工作节约又有效率。我以设立基金会的方式,希望施主能够转移注意力去护持、并以此作为佛教学院的主要动力去要求,在修行与研读上多下功夫。
基金会的某些计划籍由传承而与我有关联,其它一些则属于值得尊敬的个人,例如知名学者琴恩史密斯。他使学术界人士和修行者,都能籍由只输入名字,即能在在线藏传佛典数字图书馆,搜索出稀有的修行典籍。
你是解脱界的守护者
如果佛陀的话语能留存于世,那主要是传布佛陀话语的努力造就了宗教与修行。无论是透过基金会或其它方式来护持这些努力,请记住,你所播撒的每一粒种子,都创造、培育出特定的福田。
因此,你的布施具有关键性的意义与责任。最终,不论你护持的佛教学院变成束缚田或解脱界,都取决于施主与出家僧二者。
在非常基本的层次上,如果我们尊敬别解脱出家戒的根本见地,我们会希望这些供养能够护持基本的出离心。缺乏根本见地,佛教学院将只会成为业力保险公司,收取保费是为了有较好的来世。
无论如何,不管是护持研读、修行或盖更多的舍利塔,我都非常随喜各位从事的任何功德善行。仅仅献上我对供养与其结果的相互依存的看法。一切善巧布施的发心,最终是为了让佛陀教法的修持,尽可能长久活跃于世。